西方美术史课程共18节课，每周日晚8:00上课。
这节课我们围绕一句话来讲-浪漫主义鄙弃新古典形式上的稳定,鄙弃教条式的理性。
“浪漫”一词，i翻译自法文的"roman" ,原指文学上充满激情的传奇故事。
“浪漫”一词并不容易定义，但大致有背叛规矩的意思在内。
魏晋的名士常称“烂漫” ,也都有以佯狂背叛正统礼法的含义。
新古典主义谨守规则,而规则又已成为刻板的教条。在19世纪30年代前后,欧洲便掀起了一种对教条与规则的背叛,追求感性的解放,追求激情,追求个人的冒险, 追求自我从群体中出走，
追求孤独,追求宁为玉碎的悲剧情操,不屑随波逐流, 也不屑向世俗妥协,甚至以离经叛道为荣,鄙斥俗世的庸庸碌碌。
浪漫主义是西方寻找个人价值的关键,许多特立独行的人物出现,不一定只关心艺术,而是以热爱生命的方式完成自己。
浪漫主义者的一生，往往比他们的作品更令人震动。他们经孤独而诚实地完成自我,都变成了西方人性历史历冒险的生活,上的传奇。
浪漫主义也不限于绘画或雕塑,在文学上、音乐上、戏剧上的成就应该合并在一起来讨论。是西方美学上最大的一次思想狂潮,对全世界产生的影响都既深且大。
文学上的浪漫主义有雪莱、拜伦的诗歌,有歌德的小说和戏剧,有雨果的《悲惨世界》和《巴黎圣母院》;甚至连尼采的哲学中都充满浪漫的气息,读起来令人血脉债张,仿佛被汹涌澎湃的大浪带到高峰，令人目眩神迷。
浪漫主义鄙弃新古典形式上的稳定,鄙弃教条式的理性; 漫主义相信真诚的内在激情可以激发人类创造力的最大潜能,也可以激发人类最高贵的情操。
音乐上的浪漫主义,如大家熟知的贝多芬,或法国的柏辽兹,都以巨大的音层的起伏落差,经由听觉,带给聆听者一种情绪上的激动。
新古典使人们经由理性的形式得到宁静与和谐,浪漫主义则以对比及冲突性的激情给人们感官上悲壮之美。
文学上的浪漫,音乐上的浪漫,戏剧上的浪漫,带动了视觉艺术上的浪漫主义。在西方美术史上,也是特殊的一种美学思潮,结合了不同领域的艺术形式,共同追求浪漫美学的一致性。
浪漫主义的许多画家因此也深受文学及音乐的启发。浪漫变成了一种情境,如同德国画家弗里德里希的作品,总是营造着暗郁的天空,寂静荒凉的山野,月光静静移动,一些枯枝在空中飞舞，或是一个孤独者面对大海沉思。
吕根岛的白垩岩／弗里德里希／布面油彩／90.5cm ×71cm ／约公元1818年／柏林国家博物馆
浪漫主义的画面充满文学性,充满诗意的暗示。
新古典主义以结构的清晰严谨建立画面的完整度,浪漫主义则多用隐晦不明的光线,使画面在神秘朦胧间产生更多联想的留白空间。
两人观月/弗里德里希布面油彩/ 55厘米×71厘米/公元1822年/柏林国家博物馆
梅杜萨之筏／籍里柯/布面油彩/ 490cm × 716cm /公元1818-1819年/巴黎卢浮宫
法国浪漫派的先行者-籍里柯 籍里柯只活了三十三岁,他逝世时距离浪漫主义的高峰1830年还有几年,但他却一般被认为是浪漫主义在法国最重要的启蒙者。
籍里柯曾经从军,在拿破仑的战争中,他不像当时一般新古典主义画家,只看到拿破仑的英明伟大,拿破仑永远占据画面的中心。1816年,法国发生了梅杜萨船难事件,一艘船只沉没,上百人罹难,其中十几人靠着木筏漂流海上,饥寒交迫,靠着吃同伴的尸体存活,最后获救。
这个事件轰动了朝野，社会大众以此指责政府管理的疏忽,指责船长的失职,一时间,船难成为众人口中的话题。
当时籍里柯刚从意大利回国, 他听到大众的谈论,开始介入事件。他访问了几名生还者,特别是船上的医生, 了解了人在濒临死亡的状态;他也访问了生还的木匠,为他重做了木筏的模型。他甚至到医院观察病人临终前的面容,并要了一些残断的手脚肢体,做了精细的素描草图。
籍里柯在事件细节搜集完备之后,剃了头发,杜绝一切交际活动，把自己关在画室，以半年的时间完成了《梅杜萨之筏》这张历史巨作。
籍里柯以金字塔的构图,堆叠起人类向上攀爬求生的意志。波涛汹涌,在摇摆脆弱的木筏上,有人等待死亡,有人哀叹命运, 也有人努力向遥远的海平线呼叫摇手,祈求最渺茫的一点求生机会。
籍里柯沉淀了事件在众人口中流传的是是非非,他画面单纯地呈现了人类求生意志的崇高悲壮之美。在暗郁的黑色海面上,仿佛透着一线人性求生的意志之光,也借灾难的绝望反衬着人类不朽的生命毅力。
籍里柯使社会上众说纷纭的事件沉淀出一种深沉的悲剧力量,使灾难不再只是使人类彼此怨怪攻讦的借口,而是借灾难提升,人类内在的悲悯情怀, 使生命可以借灾难升华出高贵的心灵情操。
捕获野马/籍里柯/布面油彩/48.5cm × 60.5cm 1公元1817年／鲁昂美术博物馆
无论是贝多芬的音乐,籍里柯的绘画,还是歌德的文学,西方人都借着浪漫主义的艺术提升了自己,使人类在悲剧或灾难中飞越,激励出高贵的精神品质。
浪漫主义不再像新古典主义,不再歌颂徒具社会权力或财富的贵族,他们更深入生命本质,赞扬勇于向生命挑战的受苦者。不论是挣扎着不愿被驯服的烈马、战场上的受伤兵士,还是海中漂流的罹难者,籍里柯都以高贵的情操赋予他们英雄的地位-英雄不再是徒具虚荣的帝王将相,英雄更是挑战自己,使生命不断超越自我的受苦者、孤独者与背叛者。
籍里柯因为赛马，两次摔伤，受病苦折磨，也使他后期的作品更具悲悯的情怀,俯瞰人世间一切苦难,他把最后的关心放在一些精神病患身上。
19世纪初,精神医学尚不发达, 社会上习以为常,只是把精神病患视为“疯子” ,充满了鄙视或嘲笑。
籍里柯与一位精神病医生合作,了解了一些病患的个案,了解他们发病时的状态,做了长期的观察,以惊人的准确度,刻画出了这些饱受精神折磨、饱受世俗唾弃的孤独者的面容。
逼近这些作品,会使人不寒而栗。籍里柯毫不留情地把一张张焦虑不安的脸孔逼到我们面前。如果生命在挑战最大的孤独,如果生命在挑战最大的悲剧与绝望,那么,这些受苦者的五官不
正是挑战生命极限的面孔吗?
籍里柯的浪漫主义激发出了动人的悲剧情操,在巨大的灾难与痛苦中,成为救赎生命的力量。
许多人常常误以为浪漫是一种唯美,甚至是矫饰、无病呻吟的滥情;而在籍里柯的世界,他以壮阔的生命情境展开了浪漫主义强大的力量,他对人性深沉的挖掘,一直到现代,历久弥新,
仍然在艺术史上令人肃然起敬。
浪漫主义的旗手-德拉克洛瓦 德拉克洛瓦是籍里柯的同门师弟,在籍里柯画《梅杜萨之筏》一画时,德拉克洛瓦还做模特儿,被籍里柯画在木筏的下方。
轻骑兵军官的冲锋/籍里柯/布面油彩/ 349cm × 266cm 1公元1812年／巴黎卢浮宫
猎虎/德拉克洛瓦/布面油彩/73.5x 92.5cm /公元1854年/巴黎奥塞美术馆
德拉克洛瓦延续籍里柯的主题,常常以烈马、猛狮为绘画对象,表现兽与兽之间激烈的咬噬、搏斗,也描写人在狩猎中暴烈紧张的激情场面。
德拉克洛瓦比籍里柯更重视形式技巧上的解放:他的笔触大胆狂野, 直接宣泄着他狂暴的情绪。他的油画色彩绚烂丰富,和籍里柯的深沉内敛相反,德拉克洛瓦常常使明亮的色彩如宝石一般放出光来。
自由引导人民/德拉克洛瓦/布面油彩/ 260cm × 325cm /公元1830年/巴黎卢浮宫
德拉克洛瓦也深受文学启发,他最著名的《自由引导人民》创作于1830年,也常常被当作浪漫主义的典型代表作。
这件作品以当时法国街头的民众抗争为题材, 却以希腊女神为自由的象征，手持法兰西共和国的三色旗,领导着民众向前行进。地上尸横遍野，民众前仆后继，画中许多人物是受雨果《悲惨世界》的小说场景启发,结合了当代的现实事件,掺杂了希腊的女神象征,又运用了当代文学名著的背景。"德拉克洛瓦使浪漫主义的绘画具备了当代史诗的意义, 也使古典的精神和当代事件并行不悖地同时存在于画面中。
浪漫主义流行欧洲之时,也正是西方殖民主义在全世界扩张势力之时,非洲、亚洲、美洲,逐步沦为欧洲列强的殖民地。殖民主义在扩大势力的同时,也借助于浪漫主义的美学歌颂了冒险
,歌颂了航行向荒蛮世界的悲壮感。
德拉克洛瓦有许多以北非、希腊、波斯为背景的画作,部分夸张描绘着异乡情调的传奇色彩,或夸耀白种人在荒蛮落后世界的惊险,都不知不觉在以欧洲强权者的眼睛看世界。
德拉克洛瓦挥动着浪漫主义的大旗,激动了向世界发动冒险与侵略的征服者的心灵。在籍里柯世界对受苦者超越生命挑战的歌赞,到了德拉克洛瓦的时代,逐渐转变成对征服者的歌颂。浪漫主义渲染了太多表象浮浅的异乡风情,也丧失了早期浪漫主义提升悲剧情操的正面意义。
对于一个东方的读者,浪漫主义盛行于欧洲时的所谓异乡情调,也许正是我们应当觉察的部分。了解了异乡情调即是我们自己在欧洲人眼中的形象与角色,我们对浪漫主义也许会有不同的感受与反省罢。
奴隶船/透纳/90.8cm× 121.9cm/公元1840年/波士顿美术馆
透纳与海洋之光 与浪漫主义同时,英国的画家透纳以海洋为主题，在画面渲染出了视觉上极动人的光的绚烂。
透纳是浪漫主义吗?
一般人并不把透纳归在浪漫主义的潮流。
透纳在欧洲各地旅行,特别是威尼斯, 他描绘了海洋上的晨曦、落日, .他描绘了海洋中的暴风雨,他描绘了海中葬礼的悲壮落日夕阳,满天霞彩,缕缕焚烧的火光与黑烟。透纳抽离了事件主题,直接把视觉带到光和色彩的面前。
雨、蒸汽、速度 /透纳/布面油彩/91cm ×122cm/公元1844年/伦敦国家画廊
他后期的作品,不做情节描述;和英国大部分画家的冷静与拘谨不同，他更着重视觉的感受。
一般说来,浪漫主义的绘画是倾向文学描述的。透纳却摒除了文学性,他直接诉诸视觉。他在1844年创作的《雨、蒸汽、速度》 ,以火车向前行进的速度,融合了自然的雨和雾中的光的迷离。站在他的原作前,仿佛视觉形象全部解体,只是支离破碎的光。透纳使视觉艺术还原到视觉的本质。
新古典主义、浪漫主义都还摆脱不了叙述故事的传统,透纳却超越了文学性,使绘画体验了纯粹视觉的快乐。
工业革命来临了,透纳画中的火车只是较早预告了工业对绘画的影响。长期以来主宰西方美术的希腊神话、基督教《圣经》,终于在工业来临的时刻逐渐消退。
浪漫主义的狂潮将平静下来,回到土地上,踏实地重新思考美学的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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