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美术史课程共18节课，每周日晚8:00上课。
这节课我们围绕一句话来讲-隔着历史遥远的距离,重新把古典元素拿到当代来使用,赋予这些元素新的时代意义。
18世纪欧洲盛行考古,许多知识分子专注于古典文化的研究。
在绘画上流行一种对废墟的描写,仿佛在颓废的古代建筑前发思古之幽情,也寄托着对古代文化的渴慕与憧憬。
古典包含着古希腊的哲学、神话、悲剧与史诗,也包含着罗马时代的历史。这些元素成为法国大革命前后知识分子向往的主题。启蒙运动更似乎是因为对巴洛克时代极度煽动官能的反动强调理性。
当时的许多知识分子相信,古典文化的优秀即在于建立在理性的基础上。
艺术家也致力于研究古典,走向考古学家们发掘的废墟,在现场做研究,丈量建筑的比例,了解雕像的黄金分割。许多残破的古希腊罗马雕像被收藏研究,成为开明知识分子寻找新时代美学的起点。新古典主义的美学被提出了。新古典并不等同于古典,是隔着历史遥远的距离,重新把古典元素拿到当代来使用,赋予这些元素新的时代意义。
建筑是新古典主义最早觉醒的一环。早在大革命之前,已经有一些建筑师对巴洛克建筑过度繁复、过度装饰的风格产生了反感。经由对古代废墟的研究,他们认为古代的典雅优美在于简单的秩序和谐。矗立在雅典城的帕提侬神庙,残存的八根石柱的立面如此庄严。
建筑设计者发现“单纯”是“柱子”的美学力量。
他们尝试把“柱子”这一元素从巴洛克各种繁复的包装中独立出来。
他们以独立自主的柱式歌颂人的自我觉醒。
建筑的空间，建筑的形式，都被赋予了道德价值的内涵。
卢浮宫/始建于公元1204年/巴黎
大革命之后,卢浮宫一度被民众占领破坏，很快地,革命政府宣布卢浮宫成立博物馆,使帝王的私人收藏成为全民共享的美学资产。
罗贝尔被任命为卢浮宫改建的主要负责人。他研究古典建筑，也以新古典的方式思考卢浮宫的改建计划。卢浮宫成立了美术学校,供年青一代学习。大革命在政治上是切断的,在文化上却必须学习古典的延续。到了拿破仑执政时期,他本身是一位对古典狂热的爱慕者,不遗余力领导专家学者研究古典,搜集古也不遗余力重新以古典的精神建造巴黎,带动了全面的新古典风尚。
马德莱娜教堂／ 公元1764-1824年／巴黎
拿破仑在规划整个巴黎时依据的新古典精神,至今仍体现在巴黎最重要的历史性建筑中
-包括凯旋门的建造,忠烈祠(今马德莱娜教堂)的设计,甚至也包括他在1804年称帝时的服
装、冠冕,乃至于日常生活的家具、摆饰。拿破仑是新古典主义真正的推动者,使新古典主义取代了巴洛克,成为全欧洲的新美学形式。
凯旋门/公元1806-1836年/巴黎
荷拉斯兄弟之誓 ／大卫/布面油彩/330cm × 427cm /公元1784年/巴黎卢浮宫
大卫与新古典主义主义 大卫是法国大革命前后最重要的新古典画家。
他在革命前属激进的革命团体,参与具体的革命行动,受启蒙运动的思潮影响，极力反对君权政治。大卫创作的《荷拉斯兄弟之誓》以古喻今,借用古代荷拉斯家族三兄弟的献身,书写男性阳刚的正义之气。他以拱门的形式为背景,建构新古典的秩序对称与和谐,也以一旁女性的哭泣及柔弱对比男性献身政治的义无反顾。
大革命前, 大卫以极精细的古典元素来表现革命激情。人物站立姿势逼肖古希腊雕像,姿态庄严而崇高,一洗巴洛克的奢华夸张,使画面单纯而有力,构图严谨,正是启蒙运动对理性要求的新美学精神。
大卫在革命后参与革命政府宪章的制定,是西方画家介入政治的先例。
在大革命后失序的社会混乱现象中,大卫仍坚持以他的绘画记录时代的事件,他的作品可以说是法国大革命史的一页最好见证。
马拉之死/大卫/布面油彩 /165cm× 128.3cm /公元1793年 /布鲁塞尔美术馆
1793年,他的好友,也是抨击政客最有力的新闻记者马拉遇刺身亡,大卫赶到现场,创作了《马拉之死》。以传统基督受难殉道的形式记录马拉的死难,马拉为革命的理念而死,极具古典的悲
剧崇高性。大卫赋予马拉最高的赞扬--马拉手中拿着染了血迹的信,信中字句一一可读。大卫是要做历史的见证者,控诉政客的暴力。
加冕式/大卫／布面油彩/610cm×931cm /公元1805-1807年/巴黎卢浮宫
在大革命成功之后,原来怀抱着革命热情的大卫, 看到革命之后出现的乱象-政治野心家争夺权力,人民盲目被煽动,社会混乱失序,开始怀疑革命。他转而渴望法国尽快出现稳定的力量-他竟期待强人的出现,以独断专制的方法使革命的乱象结束。在大革命成功之后,原来怀抱着革命热情的大卫, 看到革命之后出现的乱象-政治野心家争夺权力,人民盲目被煽动,社会混乱失序,开始怀疑革命。他转而渴望法国尽快出现稳定的力量-他竟期待强人的出现,以独断专制的方法使革命的乱象结束。
拿破仑越过阿尔卑斯山/大卫/布面油彩/ 271cm × 232cm /公元1801年/凡尔赛博物馆
大卫等待到的是拿破仑。
大卫把对革命的狂热转成支持拿破仑的狂热。他为拿破仑画肖像, 他描述拿破仑英勇攀越阿尔卑斯山的英姿。他为了突显拿破仑超凡入圣的伟大,不惜以巴洛克颂扬君王的马上英姿来夸显拿破仑翻越山岭的雄姿。拿破仑单手执缰,一手向前指挥,马前蹄立起,拿破仑被塑造成新的领袖,“君权神授”的意识竟再现于大卫的画中。
历史也许充满矛盾迂回罢,大卫,一个早年信仰革命的画家,却扮演了为拿破仑画《加冕式》的御用画家角色。
拿破仑为了称帝,准备了一切的宣传,使人民相信他真的是天赋英明,再度符合“君权神授”的意识。
大卫则以最古典的形式为这张《加冕式》创造了庄严崇高的精神。
新古典的原始理性精神又沦落为宫廷御用绘画的华美表象,大卫是一步一步不知不觉走回到了革命之前的状态。
大卫从激进到保守,也许说明了历史进程的曲折迂回;但大卫对新古典形式的影响,透过他的画作,也透过他严格的学院教育系统,至今仍对学院正统美术有不可动摇的影响力。画家在形式上的贡献和意念美学方向上的保守, 在大卫身上也表现了特别明显的矛盾与冲突。
卡洛斯四世一家/戈雅/布面油彩/ 279cm × 335cm /公元1800年/马德里普拉多美术馆
西班牙革命与戈雅 新古典主义在拿破仑时代成为宫廷艺术主导的主流美学风尚,被上层社会的贵族所崇尚。拿破仑称帝之后,欧洲大部分地区沦为法国的统治区域,西班牙、意大利也都接受了部分新古典美学的影响。
拿破仑最初是以法国大革命“自由、平等、博爱”的口号,来进行他的军事行动的,因此,欧洲许多受到启蒙运动感召的知识分子,也大多对拿破仑怀抱着幻想,幻想着拿破仑来替他们去除封建专制的王权,幻想着拿破仑可以解放他们。
西班牙革命前的戈雅便是其中典型的例子。
戈雅原来是宫廷的御用画家,他为国王皇后画像,为贵族画肖像。
戈雅作为宫廷画家,应该美化及修饰贵族的仪容;但是,在戈雅早期的画作中,他似乎已隐隐透露了革命前贵族的焦虑和不安。国王和皇后似乎只是虚有其表,失去了内在的英明与自信;仿
佛粉饰过了的鬼魂, 在虚夸的华丽外表下显露出腐烂败坏的本质。那些躲在阴影中的王子和公主更是眼神恍惚,仿佛预感着惊恐的大事将要发生,无助地瞪大眼睛,似乎等待着悲剧命运的来临。
艺术家对大时代的变化很敏感,对他所处的君王威权将要土崩瓦解很敏感,戈雅不知不觉在绘画中透露了西班牙革命前夕暴风雨将要来临的焦虑不安。
法国已经发生了大革命,消息传来,欧洲的王室岌岌可危。
戈雅本身并不留恋旧体制,他甚至怀抱着对启蒙运动、大革命的向往,连带把这样的幻想寄托在拿破仑的身上。
1808年,拿破仑的军队终于到了西班牙。可惜戈雅看到的不是他幻想中的“解放” ,而是残暴的烧杀掳掠。西班牙数以万计的无辜百姓被屠杀,一排一排的拿破仑士兵,手持长枪,把一群一群西班牙手无寸铁的人民送上刑场,夜以继日,屠杀不断。沉郁黑暗的天空,教堂的尖顶沉默无语,一盏灯透出幽微的光, 照着临死前囚犯脸上的无奈,照着倒在血泊中死者的尸体。
1808年5月3日/戈雅/布面油彩/267cm × 406cm /公元1814-1815年/马德里普拉多美术馆
戈雅忍住悲痛,画下了历史上第一幅政治控诉的画作《1808年5月3日》。戈雅用最冷静的年代记录作为画的名字,
记住屠杀无辜的统治者的残暴,记住他要历史永远记住这一天，无辜百姓的苦难与伤痛。
与大卫同时,当大卫成为拿破仑的御用画家,使绘画成为权力统治者歌功颂德的附庸的同时,
戈雅揭发了统治者的暴力,揭发了侵略与战争的本质。他对“革命”的幻想破灭了,他开始深入人类诡异的心灵, 他要揭发自己。后期的戈雅,成就了更多伟大的作品, 他远比同时代欧洲的画家走得更远。新古典主义无法限制他,甚至浪漫主义也无法局限他,他在作品中呈现的前卫意义,一直影响整个19世纪甚至20世纪,成为西方美术近现代历史上影响后代最重要的大师。
嬉戏者/戈雅/布面油彩 /269cm X 350cm /公元1788-1789年 /马德里普拉多美术馆
西班牙一直有优秀的平民艺术传统,民间丰富的生活习俗,穷困而充满顽强力量的生命态度,从17世纪开始,就不断在绘画中出现。戈雅继承了这一优秀传统。在他做宫廷画师的同时,他就常以民间节庆的许多景象为主题,画出了西班牙特有的强烈阳光和丰富大胆的色彩。他对光和色彩交互融合的实验,几乎开启了印象派的研究途径。
上战争下死亡/戈雅/油彩从墙上拓至画布/127cm× 263cm ／公元1820-1823年／马德里普拉多美术馆
戈雅晚年为疾病缠身所苦,他以梦魔式的幻想为题材,创作了一系列动人的作品。这些大多以浓郁的黑色为主调的油画,仿佛是梦境的拆解,使人看到心灵底层巨大的骚乱不安:人吃噬着人,战争,流离失所的人民,红着眼睛的病苦者,天空上飞着妖魔般的巨人,暴风雨将要来临,毁灭即将来临,人们慌乱恐惧,挤成一团,但不知要逃往哪里,生命只是一连串无可救赎的绝望。
戈雅最后一段时期的作品常被称为“黑色时期” ,不只是说明他大量使用堆叠的黑色颜料,也同时是他在这一系列作品中揭发了生命底层的黑暗、荒芜与绝望吧!
戈雅以奇想梦魔为主题的作品,最早触碰了人类内在潜意识的心灵世界,对20世纪以后超现实主义的出现有启发的作用。
戈雅忠于自己,忠于自己所处的时代,他对生命的关心远超过对艺术形式的关心,也因此使他难以在画派中归类。
他的作品,可以从新古典跨越到浪漫主义,却同时又是写实主义、印象派的源头,甚至启发了超现实主义, .跨越好几个流派-戈雅只是更忠实于生命本身的伟大艺术创作者的典范吧!
德沃赛夫人肖像/安格尔/市面油彩/76cm × 59cm /公元1807年/法国尚蒂伊孔代博物馆
安格尔与新古典主义 新古典主义虽然在拿破仑失败之后逐渐失去了艺术上主导的力量,但是,透过学院的基本技术训练, 新古典一直被视为一种正统。新古典的美学被等同于学院派,以扎实的石膏像基础素描训练,以均衡稳定的构图,以客观的解剖学知识,以严格的三度空间景深透视,建立了一套完整的美学教育体系。这一套体系,虽然在近代屡次受到质疑,但透过强大的学院体系,还是无远弗届,产生着强大的影响力。
安格尔是新古典学院美术最主要的代表者,他一生遵守新古典的美学准则,以这一套方法从事创作,以这一套方法从事教学,也以这一套方法评定美术的优劣。贯穿整个19世纪,安格尔经过了浪漫主义、写实主义及印象派三个流派的兴衰,但他始终以不变应万变,始终坚守新古典原则。他在绘画史上可敬的地位以及被批判的保守性,都同时呈现在他一以贯之的坚持上。
安格尔在拿破仑时代即成为宫廷画师, 为拿破仑画了许多肖像,以新古典的精神把拿破仑塑造成古代伟大英明的君王或神的形象。
安格尔也为同时代的一些贵族画像,以极精细的笔法描绘他们的优雅与教养,对他们身上的丝绸、丝绒、珠宝、饰物细节的描写,衬托出上流社会华美的品位,也彰显出他们在文化上超脱
的品质。
大宫女/安格尔/布面油彩/91cm × 162cm/公元1814年/巴黎卢浮宫
安格尔的作品展现了新古典的和谐与秩序之美, 展现了新古典的贵族气质。安格尔本身有着深厚的人文教养,嗜爱古典文学、神话、史诗或悲剧,同时也拉小提琴,是著名的音乐爱好者。这些人文修养使他的作品追求一种高尚的情操,追求崇高的精神性,甚至产生一种近似洁癖的固执,使他的作品总是洁净无一点瑕疵。
安格尔也遵循法国洛可可以来的女性裸体传统,女性胴体的绘画贯穿他一生的作品,是他喜爱及重视的主题。
安格尔的女性也多被置放在幻想的东方背景中, 常常是对欧洲人来说充满异乡风情的土耳其或古波斯的后宫。一些沐浴中的女性裸体,透露着肉体的慵懒,丝绸般光滑的肌肤,透露着女性的情欲与娇媚。
但是安格尔学院派的严谨技法,使他的形式完美地控制在技巧之下一那些姿态撩人的裸女都像瓷器般晶莹冰冷。和洛可可时代布歇的裸女比较,新古典的训练还是使安格尔过滤掉了感
官的煽动,使他即使在裸女作品中也保持着一贯的优雅及崇高精神。
丘比特与普赛克/卡诺瓦／大理石／高155cm /公元1787年/巴黎卢浮宫
卡诺瓦与新古典雕塑是卡诺瓦 新古典主义最具代表性的雕塑家,他的作品和安格尔非常相似,追求古典的优雅含蓄之美,使人体变得轻盈细腻,仿佛失去了重量,晶莹剔透。
《丘比特与普赛克》 ,借助希腊神话,描写爱神和普赛克的恋爱。少年和少女的纤细身体,相互拥抱接触,爱神的翅翼飞扬,普赛克似乎含着羞怯,迎向爱神。卡诺瓦在质地洁白细腻的大理石上,雕塑出青春躯体的贵重华美,把令人心悸的感官的颤动含蓄收敛在古典的形式美之中,一种介于古典与浪漫之间的情感洋溢开来，令人心魂荡漾。
波琳娜雕像/卡诺瓦/大理石/高160 cm宽192 cm /公元1808年/罗马波格塞美术馆
卡诺瓦也为拿破仑的家人塑像,最著名的是后来嫁作波格塞王妃的拿破仑的妹妹波琳娜的雕像。波琳娜横卧在软榻上,神情闲适,头发自然挽起,像古希腊的女神,身体半裸,披着一件松松的布巾,衣褶宛然,透露出美丽的女体。
把当代人物的肖像雕塑成古代神话的造型,新古典主义有着对古典世界一厢情愿的渴慕与向往,他们也试图借由艺术之美,把现实提升美化为古典的理想。
但是现实毕竟不是理想。现实中充满了鲜活的杂质,充满了生命的呐喊或叫嚣,充满了人性的愤怒、焦虑、狂喜、嘲讽。新古典一贯的优雅似乎无法面对现实世界多变的面貌;新古典严格的学院技巧训练,也往往在面对真实人生时变得绑手绑脚,动弹不得。
欧洲的社会在19世纪经历政治的改革、社会风起云涌的革命狂潮,工业革命带动生活的节奏迅速往前发展,新古典仍陶醉在古典的怀旧中,优雅而无限感伤,终于湮没在兴起的浪漫主义的狂潮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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